艾未未:让个性景观在自然中游走
2003-11-11 胡 啸 中国商报
引子: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记住了一个很另类的名字:艾未未。但是采访他的冲动,缘于目睹了以他为景观总体设计师、有“当代建筑博物馆”之称的“长城脚下的公社”。这是一片在长城边上一个8平方公里的山谷里,由十几位中外青年建筑设计师,根据各自对建筑的理解,依坡就势、拓荒而成的十几栋建筑群。这组建筑既不同于必须被动地接受固有次序感的“城市建筑”,又有别于完全服从环境压迫的“农村方式”。每一栋建筑都是一位设计师独立完成,带有明显的实验性质,而且形态怪异、个性张扬。如何把这些不和谐、不统一的“个性”,规划在一种和谐统一的人文环境中呢?艾未未的做法是,无为而治。因为他相信:人只有在最大程度地剔除了人为的干扰之后,才能回到自己本性的原点上去,做出合乎“自然”的举动。
1. 我是人类性情中最弱的一种
“我是人类性情中最弱的一种,听其自然。我刻意地避免各种设计潮流,能够做到线条简洁,不拖泥带水就可以了。我喜欢阳光的感觉,埃及金字塔就是阳光与建筑的平面和力量的结合。在那里,人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时节感受到不同的阳光哺育的滋味。”笔者是在由艾未未自己设计的家——北京郊外一栋高大简易空旷的灰房子里与他见面的。据说,这间诚实、简朴、充满个人乐趣的生活居所,对中国未来家居观念具有很重要的借鉴作用,因为未来的家居观念中:家,首先应该保证它的实用性,而其他不相干的因素,在未来的家里都被看做是繁琐重复,应该毫不犹豫地删减。
和电话里轻声细语、不急不躁的声音不同,敦实、粗壮、面部表情单一的艾未未,明显比一般人粗一圈、矮一头,再配上那副刻意修剪出的大连鬓胡子,让人很容易想到中国古典小说里经常浓墨重彩地出场的绿林好汉。但是通过他的作品,特别是笔者的观察,发现艾未未在骨子里却是位好奇心很重、对陌生的事情喜欢探讨个究竟、且心思细腻的人。这一点,从他听到按快门的声音,就问摄影师光圈有多大、快门如何;看到采访机的显示灯亮着,磁带却不转,也会抄起来搞个明白——原来是声控的。采访他最出乎意料的是,在和他谈话的过程中,虽然他说话的语调不高、语速也不快,但是一连串新奇的观点、概念,会产生一种澎湃而至的压迫感,让人呼吸急促、手忙脚乱。这可能与他的研究领域涉及到建筑、雕塑、绘画、家具、编书、策展等多方面,而且“把个人兴趣当成生活的理由”的人生态度有关。但是在公众的视野里,他已经定位成著名建筑师和实验艺术家。
看他的作品,除了建筑之外,最瞩目的是用自行车拼合的一个圆环,看了半天,笔者还是数不清究竟用了多少辆自行车才完成了这件作品。还有那张用上好的红硬木料制成的四头床,让人感到似乎有很多头绪,但又无所适从。艾未未就是这样,善于随心所欲地把两种不相干的事物嫁接到一起,使它们产生一种新的感受和涵义。
在未来的半年时间里,艾未未会相当忙,而且他的工作,也像他涉及的领域一样,多且杂:他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主体育场——国家体育场的特别顾问,还要完成浙江金华和广东东莞的城市规划,以及两个工厂、一个公园、一家酒店、两所住宅设计和内部装修;同时还要筹划在瑞士的个人作品展、出两本书……艾未未是怎样协调自己,完成这么一大堆事呢?“兴趣就是理由,在别人眼里这么多的领域、这么多的事,在我这里就是一个领域、一件事——我感兴趣的领域和我感兴趣的事。再说,我的性格是人类性情中最弱的一种,像水一样,顺其自然,便可以承载一切;一旦被堵住了,就可能成为洪水猛兽,危害一方。我做事,十分顺着自己的性子来。比如我在中国上过大学,在美国也上过大学,但是都没有毕业。我对现行的教育方式不认同——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由同一个人,对着完全不同的人,讲同一个话题,这样的教育可能可以完成某种技术层面的传承,但对我这样一个不想把艺术视为一种手艺,而是自己认识世界、表达自我手段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种扼杀,我更关心自然的汲取和自己感知上的经验。得不得文凭是一回事,有没有真情实感是另一回事。人,一旦学会了放下,那种举重若轻的感觉,正如老子所言,是一种‘治大国如烹小鲜’般的快感。”
2.实验艺术是穷则思变的过程
艾未未称,自己没有固定的艺术观,也不会刻意去扮演什么角色。看别人写的对他的采访文章,会发现一些自相矛盾的地方,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我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认为:这样才能反映他的状态:美是不确定的、模糊的、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和矛盾,就像你喜欢一个姑娘,由衷地赞美她,希望娶她为妻,并信誓旦旦地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但是,当你和你的赞美对象生活在一起之后,肯定会发现原来不过如此。苏格兰有一条古老的法律:你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并和她一起生活,只要可以证明你不后悔,便可以获得一条火腿的奖励。然而在这项法律确立六百多年间,很多情侣有勇气申请过这项奖励,但最终还因不能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后悔过,而被判败诉。其实细想起来,不是你变了,也不是你的赞美对象变了,而是时间、地点和身份的变化,给人的审美带来的巨大差异。所以,中国人讲:人无十日好,花无百日红。西方说:仆人眼里无圣贤。实验艺术与传统美学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实验艺术不相信人可以寻找到艺术和生命的最佳配置和所谓的“最佳点”,不相信人可以对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事物做终极的拷问。艺术也应该像科学技术一样,在不断地实验的过程中,变通求异。
艾未未认为:艺术实验的特质,就是想把从事艺术的人,从人类或者是时代的代言人的社会角色中,拉回到人性的原点上来;把一些根本不适合这些人身份的,诸如“心灵工程师”之类的称谓,还给更适合扮演这样角色的人;艺术实验的特质就是用感知完成内容,并赋予形体某种涵义。“我们实验,是因为我们把自己放回到一个凡人的位置上去创新求变,并通过自己感知和智力方面的经验来实现这样的愿望。穷则思变,但变最起码有三个结果:变好了,变坏了,变的像邯郸学步一样面目全非了。我不明白,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却被现在的人单向肢解成: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变化的奥妙,其实在于它的不可知性——彼岸在哪里?我们甚至不可能为他悲哀——实验艺术可能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放松和直面失败的理由,因为我在实验吗?“666”是经过666次的实验成功,但从今天的观点着眼,这样的成功对人类来说是福是祸还很难说,确实“666”抑制一些由蚊蝇等传播的传染病的蔓延,提高了农作物的产量,但又有多少人因此失去了生命。就是因为有了“666”,一位环保主义者告诉他,现在40岁左右的人,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中毒最多的一茬人。道理很简单,以前的人没有“666”,而以后的人不敢滥用了。“科学技术的实验如此,艺术的实验也如此,谁最终也不可能对未来负责,因为你看不到未来,除非你是巫师神汉。所以,我更喜欢用自己的感知去填充,在实验中游走。”
来源:http://goo.gl/2Jyk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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