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鸟

有一种鸟是永远也关不住的,不仅仅因为它的每片羽翼上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更因为他在被关的时候得到了很多鸟儿的营救 ...

12/04/2011

抓紧时间:艾未未访问腾讯网新闻中心总编李玉霄

11 艾未未vs 腾讯网新闻中心总编李玉霄:

被访者:腾讯网新闻中心总编李玉霄
时间:2010122


李:地震的孤儿怎么样了?
艾:你说的是哪个?

李:寻找地震的小孩儿。
艾:哪个基本上已经完了,我们弄了五千两百多个人的名字,生日,还有班级,他们家长的信息。

李:这个数字应该是比较真实的?
艾:对。我觉得是真实的,是五千三百三十五是真实的数字。到五千两百一十多个做不下去了,因为孩子父母去世了,孩子去世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还有幼儿园,幼儿园的孩子是记不住其他的名字的。那种你只有可能从政府找到他们的信息,靠打听是不可能的。

李:有些家长都找不着了。
艾:对对对,或者有些家长是外地打工的人,这种很多的。当我们做到五千两百多的时候,政府公布出来他们五千三百多的数字,原来连数字也是不公布的。他们政府机构是互相扯皮的,这个事有难度啊什么的。

李:理由多了
艾:他是没有压力,就不做了。

艾:现在在腾讯,腾讯是一家外企吗?我真的不熟。
李:是QQ

艾:QQ做的很成功的,所有人都用QQ
李:是,QQ业务比较全。它是以QQ起家,其它一些业务都做了。

艾:他是很厉害,这么一个东西带动了整个的……
李:对,它的商业模式开始并不被看好的,只有这一个聊天软件怎么赚钱,后来发现是可以赚钱的。

艾:推特它怎么赚钱,它等于也是一个发一个信息……
李:现在微博,国内的微博还在探索,不过比较有信心,只要有用户,在那里就可以植入和商业开发。

艾:现在这些网的,我发现都是南方出来的。做记者的这个经历对它还是有很大的帮助是吧?
李:对。它客观上已经具备了一个公共的信息平台、社会公器、公共舆论的平台。它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个时候就要提升专业性,需要专业人士来操作。

艾:具体的专业性是什么?比如说你做的工作。
李:最大的专业性就是每天向几千万的网民推荐什么样的信息。新闻选择这一块。

艾:就是新闻这块。
李:对。

艾:新闻这块还是最主要的,在网上。
李:新闻这块是主要的,但是在互联网上,打破了我们对于纸媒的这种文本上的限制。一般报纸杂志,消息稿、特稿、评论都区分的很清楚。但是网民对这些都不是很重要,一旦你做了互联网以后就会发现,这些问题在网民那里都是伪问题。对于网民来说,一个帖子,一个跟贴,人肉搜索……信息的载体和外在的文本形态是很模糊的。在今天最具传播价值、最火爆的信息不一定是来自专业记者规范的新闻。很有可能是一个“小三”公布的一个手机短信的截屏、图片、帖子……

艾:或者是一个态度。
李:对。前两天不是“小三”频频在“反腐”嘛。信息的形态是多样化。但是还有价值判断问题。都是在做论坛,你可以做成猫扑,可以做成凯迪,也可以做成天涯。天涯里有杂谈,专门提供八卦话题。

艾:怎么搭起一个很适合这种类型的信息传播和繁衍的平台?
李:实际上还是有控制的,只是控制的环节越来越隐性。赋予网民的自由度越来越大。

艾:所以你们的主要工作是怎么能够使漏洞出现。
李:比如说你的微博,像你在腾讯微博上就没人转,但都收听。我本人是不方便转,内部人不方便转,实名嘛。

艾:你们至少还存在,这我就能想象它需要一个结构一个意图来让它存在
李:对,比如说要有你的,要有北风的,要有钱钢、于建嵘,这些人都要有。同时也要有一些赵丽华啊,刘晓庆啊,即使娱乐的,八卦的,甚至是凤姐啊,这样的。有的是起保护作用的。比如做微博,哪些博主比较危险,但是我们需要这样的声音在这个平台上体现。尽可能的让更多的网民来。

艾:还是让大多数人知道,有意思的结构。
李:对。

艾:有魅力和没有魅力的人在你们这儿差别很小。一个眼神,在你们这儿都能记住好几年……
李:你说的太专业了,搞艺术这个表达。(笑)

艾:保护的比较厉害啊。以后会出现一个什么局面?现在到处都在做这个微博。
李:对于中国的自由、民主、开放这是个好事情。

艾:现在网络上还是在操练这个。现在网络上说这个东西总体品质不高,实际上还是赚了。民众总体实际上不需要品质太高的东西。
李:肯定有不需要,有的非常渴望品质高的。比如说“宜黄拆迁”,一家三口人自焚,集体自焚,绝大多数的网民都会关注。即使是平时只关注八卦新闻的人,在发生这样段位的新闻的时候,也是会关注的。有些人看看三联,偏白领,小资的读物,他在微博上开,可能会收听连岳。以前做纸媒的时候,必须要有纸和字才能看到。做了互联网以后,我们请了专门调研公司进行业务调研,用户行为
分析。我们公司内部也有市场部门,专门做用户调研,目的就是告诉你用户是什么样的,他的热度,他上网的习惯是什么,他路径是什么样的,在是什么样的环境下看什么新闻,还是不太明晰。尽可能给他提供方便,在休息的时候,上班的时候,回家的时候,临睡前,吃完饭,午休的一段时间他能看得到。有一个是二十四小时高质量的运营。这样可以让你的信息传播量巨大。

艾:针对性强。
李:同时通过做网络媒体也可以看到,世界大势浩浩荡荡不可阻挡,被启蒙的网民越来越多。

艾:在这几年发生变化很大?
李:很明显。

艾:具体来说,怎么明显?
李:还是“宜黄拆迁”这个事。这里边有几个节点,唐福珍案,此起彼伏的血拆接连发生,然后冒出三口人集体自焚,这件事本身够
恶劣。另外当事人用了网络,他们的小女儿,钟如九,原来就是在南昌做销售的一个初中毕业生,小女孩。原来恶性事件的传播都需要专业人士去采访。

艾:恶人去采访。
李:(笑)需要有恶人去采访去,去报道,然后把它恶狠狠的报出来。现在她已经可以直接做了。

艾:路边的野花已经很多了。
李:对,完全可以直接做。

艾:有可能达到百花齐放是吧?
李:对。

艾:争奇斗艳。
李:这不是以后就有了嘛,“血拆地图”嘛。这个网友到现在都不愿意露面,我都加入那个群了,“血拆群”。他就是做了一个地图,谷歌地图。哪个地方发生血拆,他就在中国地图上标上一个。这个一出来就马上封杀,封杀以后就转入地下,现在就在QQ群上活动。

艾:好像在QQ群上聊天的人都被喝茶。
李:喝茶,对。

艾:是因为从QQ上很容易获得他们的信息吗?
李:这个从……

艾:从哪儿都能获得信息,包括推特上都能,你想国外的一个网
李:学计算机的人都懂,原则上来说……

艾:其实每个人都是透明的
李:哎,对。其实每个人在QQ上、MSN上说的话都是能找到的,没人愿意去找,太多了。但是一旦有不可抗力来临的时候,比如通过公安市局,分局找到你公司。你说,配合?不配合?每个人都是透明的。

艾:多大,这个群有多大?现在QQ用的。
李:非常普遍,数量不是……

艾:所有年轻人,学生基本上都用
李:他可以自己建群,自己加群。我平时常用的就是四五个群很简单。

艾:到什么程度咱们决定封这个群?
李:我们自己不封。

艾:啊?封是谁封?
李:封是被迫封,被封。

艾:被封是通过你们手封还是他们自己就能封?
李:我们手封。当指令下达的时候。

艾:噢。
李:不可抗力,国家机器。

艾:那么这个机器是北京市还是……
李:国字号的。

艾:国字号的。通常由什么机构管理这个事呢?
李:这个北风专门做个一套PPT,中国互联网信息组织的架构,它是有一套的。

艾:做的准确吗?
李:比较准确。可以让他给你一份。公安会管,公安主要管黄。

艾:黄赌毒?
李:对。然后是信息产业部会管,信息产业部是从行业方面管。然后……

艾:然后就是中宣。
李:中宣和国新办,根据意识形态。然后就是安全局,那就是从另外的……

艾:那不是很容易就把你们蚕食了吗?
李:之所以没有被蚕食,就是因为背靠网民嘛。

艾:对,量大到一定程度了。
李:背靠网民,投鼠忌器。它是一个制度。

艾:已经形成这个制度……
李:之所以饭否,因为“七五事件”饭否被关,不就这么简单。饭否要是腾讯这么大就不会被关。但是问题是如果饭否做到腾讯这么
大的时候,它也得付出一些,就像刚才你问的问题一样。我们现在收到的不能说有多多,只能告诉你非常多,再说第二句我也要去喝
茶。像做到门户级别的,不会关你网站,但是会让你停止更新。不会让你新闻中心停止更新,会让你一个小频道停止更新,网易被这
样治过。我们的“今日话题”三天两头被敲打。

艾:但是自由度还是在……
李:自由度……

艾:新的技术出现啊。
李:这是肯定的。

艾:好像你很乐观啊。
李:因为看到受影响的,接受到信息的,已经觉醒的网民越来越多。

艾:这一点我也很吃惊,因为我不太出来,但是我一出来居然很多人认识甚至熟悉。我觉得这是太厉害了。你现在不需要在这个位置,甚至露面都行,这点确实很重要。
李:信息公开,在中国是有限度的公开,已经有非常高的红利让我们来扯。还是比较有信心。但是对于做预测,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我指的有信心,是指管制与被管制这一方。被管制包括信息传播媒体——新媒体旧媒体,以及受众——网民。

艾:拿中共革命史来比较,你觉得现在是延安时期还是国内战争还是井冈山时期?
李:现在啊。

艾:长征反正是过了是吧,没那么惨了。
李:这个性质不一样,那是暴力革命、阶级斗争、你死我亡,我们这个不是。

艾:我们从游戏的观点看。
李:我们是非暴力不合作。

艾:游戏的观点来看。
李:应该是十年到二十年。

艾:那你是更新换代了。
李:对。

艾:十年以后。你现在多大?
李:我四十。

艾:十年以后你都快退休了,你的孩子辈都已经起来了。本来这辈人你就管不了他。
李:我的意思是十年二十年后就会变颜色吧。

艾:他们内部也是这样认为的。
李:也是这样认为的?

艾:党内高层也是这样认为的。说下一代的领导人不会变,但是下下一代是必然要变的,这是高层他们自己认为的。
李:是吧。也就十年。

艾:你们已经达到共识了。
李:(笑)没有通过气的。

艾:你这个十年是怎么判断的?
李:压不住了,锅已经……

艾:快烧漏了。
李:对。从舆论控制、信仰、执政理念、到执政措施、执政的实际效果、执政能力的考量,从各个方面。包括生态环境、经济发展模式都已经全面溃败。非意识形态领域,全民的价值观、信仰的崩塌,大家都在呼唤,呼唤国民党什么之类的(笑),眼睁睁的现实,政商勾结。

艾:他已经不是说放弃伦理,不太讲理的时候,他已经完蛋了。
李:对。举个例子吧,每年做全国两会。我原来从来不做这个,我最早做新闻也不是时政记者,即使跑时政记者在纸媒来做谁也不会来关心全国两会。但是互联网要做,06年开始做,060708每年一次。网民的跟贴还有有点正面的,到了0809年,只要是两会的、代表委员的、国家领导人的,只要开跟贴100%是骂。后来没办法,必须关掉,不关就不能看了。一看就知道,民心已经完全失去。基础已经不牢。

艾:现在过的还比较快乐了?
李:不快乐。

主持人:比原来在杂志报纸……
李:工作上比那个时候要好一些。影响力比较大,我以前在南方周末,南方周末的牌子多响。现在在腾讯网。

艾:南方周末还是小众。
李:在业内还是这样。我说的影响力是指每天有几千万的网民来看。在突破重重限制的情况下,把想让他看的新闻推出去。

艾:下边的编辑有多少?
李:不到七十。

艾:这么多
李:只是一个新闻中心。

艾:是啊,就这么多人啊。
李:它最大的资产也就是人了,没有其他的产业。另外就是带宽,就是它的服务器,它要存这么多的文字、视频、图片的信息。

艾:你们怎么选这么些内容?
李:80后有过媒体经验的,做过编辑,做过记者,或者是学校出来的,学新闻的不是学新闻的。学新闻的来的多,但是在录用的时候,学新闻和不是学新闻专业的是旗鼓相当,主要看就是偏右,价值观、新闻观比较好,总不能用一个乌有之乡的人来吧。信奉的是民主、多元共存、政治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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